囧晨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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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祭坛第一部】占星山(撒穆)10

10.礼信

 

圣域一下子多了两名黄金圣斗士,按说是件好事,教皇大人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,反而陷入了思索。水瓶座通过了测试,但没有绝对零度,令他纠结。根据圣域的规矩,人家达到条件了,不授予圣衣似乎有损公信力,但就这么收进来又不甘心。至于穆,他唯一的徒弟,嘉米尔人,不久之前他还担心来着,结果那孩子不仅没有死,还超额完成了挑战,他本应欣喜,老怀大畅。

嘉米尔荣耀依旧,白羊座后继有人,是老人一直以来的期盼。艾俄洛斯铁面无私,与教皇两个人亲眼见证整个测试过程,不可能出现外援或者舞弊的情况。纵观这个时代,嘉米尔生育率不足,人才凋零,若不是穆,这个位置恐怕要一直空缺下去,连累更多同族,徒增怨恨。

他问艾俄洛斯:“你认为穆如何?是怎样一个人?他的品格值得信赖,有资格成为白羊座黄金圣斗士吗?”

艾俄洛斯单膝跪地,据实以答:“教皇大人,穆是您的徒弟,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您的眼睛。您那么用心教导他,想必没有问题。关于白羊座测试,我可以作证,是一场公正的试炼。您对圣斗士一视同仁,过去即使有人对穆的实力存有疑虑,现在也该闭嘴了。他心地善良,天资聪慧,有正义感,是真正的圣斗士。”

教皇缓缓起身,离开宝座,两百多岁的背脊在弯曲时显得有些困难,“说得不错,由此可见,白羊座圣衣不给他是不行的。”

艾俄洛斯心里一百个纳闷,低下头,不敢接嘴。老人家今天怎么了?徒弟争气,有出息不好吗?圣斗士阵营欣欣向荣,只不过脱下一件自己曾经穿过现在穿不了的圣衣而已,不至于吧……与其愁这个,不如担心一下水瓶座。一个冰战士,没有绝对零度,拿什么对敌?他决定安慰一下老人,反正教皇厅没有旁人:“您如果不放心,不妨问问撒加。他是仁、智、勇兼具,教皇大人信得过的战士,和穆时有来往,以他的见识,相信会给出一个客观的评价!”

教皇心烦意乱,大手一挥:“没这个必要!我只是感叹,雏鹰翅膀长硬了,要扇风,要学飞,是正常的自然规律。你们几个都棒,有主见,能干,一个比一个行!只有我在衰老,一年不如一年,老眼昏花……”

艾俄洛斯惊道:“大人何出此言?”

史昂的心事,艾俄洛斯哪里知道,一番好意反而碰了老人的禁忌,被连带着数落了一通,难为了这个稳重的少年。

“行了,你下去吧。这次测试相当成功,过程毫无纰漏,以后再接再厉。”

撒加候在门外,见艾俄洛斯出来,料想教皇接下来要传自己报告北极那场考试。岂知史昂没有这份心情,派杂兵取走报告之后吩咐他回去待命。老人把自己关在教皇厅,谁也不见,特别是撒加和穆。

卡妙随监考官回来,遭到了同样的冷遇,在圣域候旨,无限期等待谒见。

等得无所事事,他想起双子座前辈提议的“勤加练习”,于是来到训练场。人群熙熙攘攘,空气中浮满尘埃,这里是训练生集散地,从早到晚人满为患。有人单练,有的三三两两互相搏击,也有师父指点徒弟的。

卡妙看了一圈,未见有什么新奇,正待离去,忽然,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“嘿!你!新来的?过来帮我。”

说话那人毫无礼貌,卡妙当作没有听到,保持着淡漠的神情。宝蓝色卷发的男孩以为他耳背,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:“叫你呢,长毛!你这人怎么没点反应啊?”

卡妙冷眼斜视。说话那人自己也是长毛,还卷,干吗笑话别人?“我为什么要帮你?”卡妙冷冷地回答,证明自己耳聪目明。

男孩见他终于开口了,喜笑颜开:“听说你是刚通过圣斗士测试的水瓶座?不赖嘛,陪我练练呗。”

“我为什么要和你练?”卡妙见那人穿着破烂,言语粗陋,实在不爱搭理。训练生素质良莠不齐,大多数不怎么样,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。

“因为……”男孩伸出手指,一点猩红光圈跃上指尖,那只手不老实地瞄准了卡妙的脸,“胜过你就证明我米罗大爷拥有黄金的实力。水瓶座,虽然我是训练生,但那是因为测试还没开始,别小瞧这蝎子的毒针哟。”

卡妙翻了个白眼,转身就走,不想作无谓纠缠。男孩连忙追上去,左一下右一下围着他跳,定要分个胜负方才罢休。到底是小孩心性,卡妙经不住挑衅,鼻子被戳中之后和对方打成一团。叫米罗的男孩手腕被冻伤,卡妙胳膊出血,都打得衣衫褴褛。二人实力半斤八两,打到精疲力竭也没能分出胜负,于是约好来日再战,这样一来倒是消磨掉不少时光。

相比之下,穆的日子难熬多了。归来数日见不着史昂,那位高深莫测的师父什么也不说,什么也不听,对圣斗士测试更是绝口不提。敏感的穆觉察到什么,但因为害怕而不敢深想。撒加在双子宫待命,史昂不予召见也不给事干,算不得惩罚,却比惩罚更难挨。穆听说如此,担心给他添堵,便忍住了登门拜访的冲动。穆有许多话藏在心里想告诉撒加,苦于没有机会,但眼下气氛微妙,还是不走动为妙。

“难道我哪里做得不好,惹教皇大人不开心了?”穆偏着小脑袋,“他老人家的心思谁能猜透……”等了一天又一天,申请觐见的消息一入教皇厅便没了回音,如石沉大海。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……教皇好好的,圣域也无恙,看不出蹊跷。大概是心烦吧,师父上了年纪,事务冗杂,过几天他想开了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……

穆遭到冷遇,没觉得特别难受,史昂待他一贯如此,顶多反省两天,可是他不由得为撒加担心。那么高傲的少年,没犯什么过错,却白受这份闲气。听别人说,教皇不满意撒加选的水瓶座,明明按规矩办事却被迁怒,太无辜了。

穆想,以教皇的脾气,平复心情遥遥无期,撒加这样憋下去会憋出毛病。横竖没事,他取出修补圣衣的余料,寻思着做份回礼送给撒加。师父说礼尚往来,来而不往非礼也,撒加帮他那么多,每晚去竞技场赴约,一手把他从死地拉出来,还有那条发带,此情此心无以为报。

做什么好呢?穆想来想去,打算做一张笑脸送给他,让撒加看了勾起嘴角大笑一场,像他那日对自己的期望。只要笑起来,嘴角一弯,心情自然会好。心情好了,耐心等待,一切都会好起来。说干就干,穆取出工具箱,从一张草图开始,认认真真地设计,在神钢上铭刻自己的心意。

几天之后,教皇终于发出谕令:“穆与卡妙,两位修行者品行端正,实力可观,通过圣斗士测试,分别接任白羊座与水瓶座。”按常规,教皇主持了圣衣授予仪式,褒奖负责测验的双子座撒加与射手座艾俄洛斯。人们齐聚一堂致以祝贺,教皇的不满暂时告一段落。

穆穿上先祖制造的圣衣,激动之情溢满胸口。为这一天、这一刻,同胞们流了太多血,虽然迟,但总算是来了。穆想告诉那个人——撒加,于是在人群中寻觅他的身影,结果被其他圣斗士团团围住,隔在了大厅另一边,教皇也在仪式结束之后悄然退去。

“他们怎么了?”

穆回想这段日子求见,在教皇厅外一等就是半天,老人以公务繁忙为由拒不见面。这没关系,他是教皇,是师父,穆不介意。他有今日,始于老人通融,肯给机会,穆的一切都是史昂给的,但是徒弟出师,师父回避,就算穆本人不介意,到底不是个事。穆决定先开口,不分是非对错,先道个歉再说,也许能打开僵局。祝贺的人散了,他再一次登门,亲手敲响教皇寝殿沉重的门板。

“教皇大人,穆求见!您饭后吃茶了吗?他们记不住水的温度,该放多少茶叶,让我回来服侍您吧!”

里面寂然无声,仿佛没人。穆知道老师在里面,没有退却的意思,继续敲门请求:“师父,我按照当初的约定做了圣斗士,全靠您的支持与教诲。您带我来到圣域,恩重如山,徒弟永远不会忘记。我年纪轻,做事没轻没重,有不周到的地方您训斥我好吗?我会改,请不要把我关在外面。”他不停地叩门,却看不到希望,难道今天也不行吗?授予圣衣的大典扭转不了老人的心意,师徒情分真的走到尽头了吗?穆不甘心,寻思着躺在地上,今晚就在师父门口过夜。

“师父,黄金圣斗士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想做,您不喜欢就收回去吧。我愿意回嘉米尔,回到故乡,放羊也好耕田也罢,只要您不再找其他孩子。”

穆说的是真心话,当初来圣域是为了解决嘉米尔的危机。所谓荣誉,所谓阶级,所谓权力他一点儿也不在意。黄金圣斗士乃至于教皇的位置,对穆来说远比不上生命,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牵绊。他垂头丧气,不知道如何解释,就这样吧,又免不了遗憾。就在他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,门自己开了,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:“进来吧,白羊座的穆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
穆心中大喜,教皇终于肯见自己了。他始终是那个师父,心里有自己,只需赔个礼,认个错……

穆来到史昂面前,像往常一样跪下去,问好问安,然后不敢再动。

老人见状微微点头:“你的教养很好,打从跟随我开始没有一次失礼,特别是跪拜。如今接任白羊座了,你还记得过去的规矩,甚是难得。”

“白羊座只是个头衔,我还是我呀。”穆分辩道,“我怎么会改变呢?您不仅是教皇,也是我的尊长,我的恩师,无论哪一种身份,都值得我永远尊敬。”

史昂坐在寝殿中央,一声哼笑,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,双掌交握换了个坐姿。

“尊长愧不敢当,恩师也言重了。嘉米尔人私下怎么议论我,你心知肚明。我是恶魔,吃小孩心肝,你从小听这些长大,心里就没有一丝恐惧一丝怨恨?”

“恐惧?”穆摇了摇头,“小时候有,但是您没吃我也不是妖怪,明白事实之后有什么好怕的?至于怨恨更是无从说起。让嘉米尔人修理圣衣是女神的指令,谁坐了这个位置都一样。”

教皇点了点头:“说得好,滴水不漏,看来你每晚跑出去,从撒加那里学了不少东西。他双子座的风格是欺骗,教会你伪装还有撒谎。”

这一句诘问突如其来,单刀直入,点破两人私会的事实。穆吃了一惊,矢口否认:“我没有欺骗您!”

“你指哪部分?”史昂反问,“是偷跑出去的事还是别的什么?他教了你几招狠的,让你在测试中胜出,尽是些双子座坑蒙拐骗的伎俩。噢,我老了,记不得白羊座还有那样一招,威力倒是不错,打跑了巨人,相当可怕。”

“大人,不关撒加的事!”穆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,“那一招是我看星星瞎想的,雕虫小技,慌乱间使出来,连名字都没想好,他根本不知道。”

“雕虫小技打不倒巨人!”史昂话锋一转,“好吧,他不知道,姑且算你天赋异禀自创绝招。那么异次元转换呢?这方面我教得不多,你的天赋会不会范围太广,超出了本分?”

穆辩解道:“我是参考了他的战术,但他没有教我。您公事繁忙,曾叫我多向前辈请教……”

教皇怒道:“请教归请教,不同于私下交流绝招,那是圣域的禁忌!”

“我……我们没有交流绝招。”穆垂下头,“我和他晚上去竞技场对战,是想吸取前辈的经验,没有别的。原谅我没有说明,可这不算违反规定呀……”穆说得恳切,一字一句发自肺腑,不像撒谎。史昂听了不免动容。小聪明,自以为是……他心里这么想的,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:“嗯,没有违反规定。好吧,这事你应该早一点儿告诉我,偷偷摸摸像什么话!夜里出去不怕受累?”

教皇的语气有所缓和。穆总算承认了晚上私会的事,内容比想象的好。这种馊主意一听就知道是撒加出的,撒加何许人也?穆这孩子,傻小子一个,不知好歹往上瞎凑。据史昂观察,穆的修炼程度过不了白羊座测试,根本就是去送死。再回嘉米尔,还有几个孩子好挑的?本来数量就少,死一个少一个,一个不如一个,只怕最后连修复术都传不下去,愧对女神,徒增民愤。

穆是个硬骨头,拒不接受雕具座,史昂安排测试不过是想压一压他的气性。那日带艾俄洛斯在世界轴心观战是为了方便救援,通过镜面成像,他们可以看到穆在对面的一举一动。若真有危险,史昂会插手干预,以失败的事实说服穆放弃白羊座,专职修复,他再寻觅更好的战士,又不怕修复术失传,有备无患。

哪曾想穆的实力突飞猛进,空间跃迁之熟练令做老师的瞠目结舌。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?更别说后来那手双掌放光的绝招,史昂两百多岁高龄闻所未闻,见了鬼了!直到这时,他才回忆起穆的行踪——晚上偷偷往外溜。史昂知道,但视而不见,反正他天亮之前会回来。那孩子心气高,想来是熬更守夜练习去了,所以史昂从未过问。

老教皇做梦也没有料到,穆不下功夫研究正经的白羊座绝招,锻炼力量,而去听信撒加,走捷径,学了一堆双子座的歪门邪道。根据圣域不成文的规定,禁止师承以外的招式交流,这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,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,当他糊涂了。

“您说过让我向前辈请教,撒加肯花心思为您分忧是好事。”穆惴惴地说,“他人那么好,尽心尽力,我累一点儿算什么?大半夜的,您工作忙,我怕叨扰您休息。”

“分忧?他当然肯替我分忧了,不惜费尽心机。”教皇喃喃自语,心里的天平不可逆转地向自己徒弟倾斜。

穆只有七岁,撑破天不过是个崽子,看起来精明,实际上糊涂。嘉米尔长大的羊倌能有多少见识?连动物都分不清楚,把狗熊当成藏獒,美国念成煤锅。硬说心机,无非谁对他好他听谁的。这种明里对战暗中交流招式的行为符合某些人的思维模式,小孩子不通人情世故,撒加今年多大了?

想到那个人,史昂止不住发怒,既生气又痛心。这事发生之后,他迟迟没有定夺,因为惹事的两个人都是他的孩子,心头肉。撒加——他器重的接班人,穆——嘉米尔亲眷,这样两个人背着他,瞒着他,结党营私,在老人坚硬的心脏上捅了一刀,终究是,痛楚多于愤怒……

“撒加……撒加……聪明过头欲望也过度。以为卖穆一个人情,我徒弟就成了你的死党。他住在教皇厅,接任白羊座,将来还会掌管圣衣修复,成为嘉米尔的主人,多重要一个人你会看不出来?你就不肯忍一忍,多等等,等到时机成熟?太早想要出头,占据有利地势,掌控优势局面,就不怕弄巧成拙?”史昂默默无语,心里演了一场大戏,戏中有一年四季。

这一来,老人对穆的气消掉大半,不仅不怨,还有些怜悯。撒加要利用他太容易了,一个与世隔绝长大的孩子,哪是狡黠少年的对手。穆诚挚地请求原谅,是啊,再犯傻,毕竟是个孩子。不久前他还抱住自己的大腿,用他的生命为其他人求情,他图什么呢?史昂再度端详,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近在眼前,带着婴儿肥,纯真无邪。他小小年纪跟在教皇身边,又不懂事,难保不被人惦记。

穆是自己的徒弟,嘉米尔同族,有教皇庇护就够了,和撒加勾搭有什么意义?这说不通。至于撒加,里面的文章可就多了。诚然,他优秀,出类拔萃,是同辈中的翘楚,然而一个优秀的人怎甘平凡?史昂知道他的志向,与自己相投,于是刻意将他当作接班人培养,想不到这一切给了他太多妄想。

小鹰长大了,尖喙利爪,跃跃欲试,连教皇的徒弟都敢动,目空一切,狂妄自负,愚蠢至极!原以为他安分,看来是假的,某人的内心早就按捺不住了,要做第二个渣加,还是加强版的。利用小孩无知,亲近他,将势力范围向教皇厅渗透,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……

穆跪在原地等候师父发落,他没有为自己辩解,也没有不平的意思,那份气性和嘉米尔初见时一样,又臭又硬。所谓“三岁看到老”,无论地位如何起伏,德行变不了。这分倔性让史昂怄气,又觉得放心,然后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。

“撒加……”史昂心想,“多年来我器重于你,处处提点,予以重用,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。摸着良心,敢说你没有非分之想?你的心里装着什么,我看不到,无从知晓,最好是愚蠢不要是恶魔……”教皇内心澎湃,表面不露声色。惩处?大可不必,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是不可能的。他思来想去,终于得出一个万全的方法。

“你已经说清楚了,此事到此为止。你们没犯原则性的过失,我也的确说过你可以向前辈请教。撒加能力强,承担多,替我分忧算不上罪过。以后这样的事大可说出来,不要瞒着我,惹人口舌,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孩子!”

穆听说史昂不予追究,误会解除,顿时心花怒放。虽然没什么话语,但两只眼珠同时放光,手肘抖个不停,欢喜之情难以自已。

“不知所谓的徒弟,资质鲁钝胸无大志!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……”史昂心下嘀咕,对他愈发同情。

“再也不会了!”穆激动地说,“师父,早知道会给你带来困扰,我一开始就该报告,是我的疏忽!”激动之下,穆抛掉对教皇的尊称,叫了师父。做师父听了百感交集。还有下一次?想多了吧。史昂不关心承诺,作为圣域之主,他自有一套拨乱反正引流归源的方案。

“你已经是白羊座了,师父为你高兴。我忙于公务,没空指点你修行,好像比刚来的时候高了一点儿。来,过来,靠近一点儿,让我看看。”穆依言靠到史昂身边,痴痴地望向老人。

小脸蛋依然饱满,却在圣域的生死洗礼中添了一份沧桑。一个人要多么坚强,才能担起死亡和一个种族不能承受之重?史昂有些后悔,没有好好关照他,以致今日之失。他轻抚穆的额发,露出少有的慈爱,柔软之意一闪而过。转眼间,老人收回手,恢复成平时的威严。

“你长大了,穆。作为白羊座的圣斗士,将来的路更加艰险,有觉悟完成属于你的使命吗?”

穆坚定地答道:“当然!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,任您吩咐,我绝无怨言。”穆见过撒加出任务,想来不过是些打打杀杀、放火拆楼的工作,没什么大不了,哪知史昂给他的与撒加的不同,也与想象中的不一样。

“你尽快熟悉一下白羊宫的人员事务,它是你的了,将来回圣域就住那里。”到目前为止都很正常,穆静静地聆听,“这两天收拾一下,回嘉米尔去。不是你生活的村庄,在族人居住地的更高处有一座石塔,位于圣衣坟场中央,名为‘嘉米尔魔境’,历代白羊座的意志笼罩着那里,形成团团迷雾将误入之人送入死地。你接受测试的地方离那很近,从今以后你要守护世界轴心,长居于那处并在那修行,壮大你的小宇宙磨练你心性,更要紧的是修复圣衣。作为上届圣战的决战地,坟场拥有大量死亡的圣衣,为了迎接将来的战斗,你必须待在那里用心修复。”

穆听完愣了一下,这不是要与圣域诀别吗?远离史昂,远离撒加,还有小伙伴们,从今以后一个人在嘉米尔最高的山峰独居……

圣斗士的觉悟告诉穆,再艰难的考验都过了,还有什么不能接受?“是的,教皇大人,属下遵命。”心底,他还是过意不去,特别是对撒加。

史昂的安排合情合理。按照惯例,获得圣斗士资格后,除了希腊本地人,其余的都要回自己的修行地。这项指令过去没有硬性执行,是因为黄金太少。今时不同往日,圣斗士多了,圣域的麻烦接踵而至,教皇应接不暇,情愿快刀斩乱麻。

卡妙别过他在圣域邂逅的新朋友,穆也即将启程,还有另外几个年长的圣斗士——迪斯马斯克、阿布罗狄他们。和别人不同,穆是教皇的弟子,可留可不留,决定权在史昂。消息没有刻意通报却跟长出脚一样,暗地里一传十十传百,像春天藤树落下的花瓣,毫无遗漏地飘入每一个窗口。

撒加独自在双子宫候命,其间迪斯马斯克来过,修罗来过,两人先后向他道别。

教皇认为圣域人员充沛,圣斗士队伍壮大,不再需要黄金全部驻扎,因此让他们离开,分别回到意大利和西班牙的修行地。之后是阿布罗狄,寥寥几句告别之辞后,与日月争辉的美战士留给双子宫一朵最鲜艳的玫瑰。“请随意保管,不必放水。离了土壤,再新鲜的花朵也会枯萎,时间长短而已。”阿布罗狄和前两位一样与撒加交好,过于私密的话题不便直接询问,他以一句花语试探撒加的打算。

撒加淡淡的,没有生气,也没有懊恼,亦没有传言中的落魄:“在土壤里一样会死,有生命的东西都会死,花无常好,人无永生。”

“没错,世上没有盛放不衰的鲜花,人类也是。有人欣赏,便灿烂地绽放一季,就算剪下来枯萎了也没关系,曾经美艳,生命就不算枉费。”阿布罗狄的态度很明确。他是贵族后代,快人快语,一贯如此。

撒加缥缈的目光望向窗外,思绪落在教皇厅回廊的花架上。可惜他站得太远,看不到穆,不知对方正在埋头雕刻,弯着腰,曲着手,为了一件回礼煞费苦心。一尊小巧的雕塑,他修了又修,对着太阳审视。这玩意能令撒加开心吗?许许多多话藏在心底,没有机会告诉他。撒加啊,你是如此重要……就算要走了,天各一方,也要让他明白这一点。穆牵挂的那个人看不到,只是怀念花的淡雅、花的馨香,星星点点落在圣衣上,还有藤色曾经随意出入教皇厅的日子。

“嗯,我明白。”撒加终于开口,“你们几个出去了相互照应,与圣域这边保持距离也好。不要气馁,在外修行也是圣斗士,迟早有重新召唤你们的一天。”

阿布罗狄的心思转了几圈也摸不准撒加的意图,看似释然了,又似乎还在意。他的雄心壮志不像是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动摇,但话只能到此为止,继续谈下去太深入,教皇脚下多有不便。“好吧,撒加,你自己保重。遇到什么麻烦,圣域,教皇,或是别的什么,我们几分钟就能赶到。”他留下忠诚的承诺,揣着和迪斯马斯克一样的疑虑,收拾行装,别过撒加。

阿布罗狄离开之后,宫殿安静下来。没有任务,没有访客,没有召见,没有聒噪的杂兵,撒加一时无法适应,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了。教皇态度不明,自己最好赋闲,什么都不要做。穆那边成了禁区,绝对不能靠近。撒加跟了史昂多久,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哪桩事得罪了老人。他早就料到与穆交往会招来各种麻烦,而且是他有口难辩的。今天这个处境怨不得旁人,完全是他自作自受,明知故犯。

这时候穆应该在布置宫殿吧?白羊宫空置已久,刚迎来一位主人,这位主人就要整装远行,但愿史昂没有为难他。撒加想说点什么,想去送行,想再抱抱穆,祝贺他通过测试。然而,他始终只是在双子宫里漫无目的地转圈,拿不定主意,继而恼恨自己一日日地磨蹭,致使岁月空过,徒增烦恼。穆要走了,打从他接任白羊座起,两人就没说上话。教皇虽不提他们的过错,但也没说原谅,三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,互相回避,以免引发更大的争端。

教皇召见穆以后才算松了口,肯给撒加安排事情,他用一句老话终结这场无声无息的责难:“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!”

面子上糊弄过去了,两人的关系却大不如前,撒加也仍没和穆说上话。

白羊座将要去远方赴任,这一去也许是数年,也许数十年,也许一辈子不会回来。

穆也知道这些,所以一定要见到他,大清早便在教皇厅外守候,直到撒加出现。山道上冉冉升起撒加的蓝发,眸子明亮有光,奕奕神采仍在,少年意气和过去一般无差,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蕴藏在眉间眼角。好不容易等到了翘首期盼的人,喜悦之情冲淡了心中愁云,穆高声呼唤他的名字:“撒加!”同时尽量展示出笑脸,明媚如画,如同过去的无数次巧遇。

撒加勉强应了一下:“啊,你好,恭喜你获得圣斗士资格,白羊座圣衣很适合你。”

“就是羊角大了点。”现在他们两人都是黄金圣斗士了,穆变得比过去沉稳,圣衣包裹着他幼小的身躯,稍微大了一些,但是透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华贵。撒加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,心如止水。穆很好看,秀气的藤色头发比上次又长了一点儿,配上红发带,显得鲜艳可爱,难怪会被史昂认作女孩。他的气质出类拔萃,不是简单的“好看”一类词可以形容,经过战斗的洗礼,莹润中更藏着锋芒。

嘉米尔的后人,长大一些会更漂亮吧?撒加心想,也许下一次见面他就长大了……

他很自然地走上去,正了正穆抱怨的羊角:“你长大了就不觉得重了。”因为撒加知道,人的一生要承担的重量远甚于此

穆正经地道:“我长大了要像你和史昂老师那样勇敢,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”

撒加失笑道:“你已经很勇敢了。”

话不须多,三两句知心。他们都知道,圣斗士在自己的修行地,无事是不相见的。分别在即,什么样的感情都有,满腔话语涌上胸口,既然说不完,便不说吧,反正他会懂。穆拉住撒加的手,把三尊质感冰凉坚硬的金属雕像放进他的手心。摊开手掌,撒加看见一只胖嘟嘟的绵羊,一副钢铁面具,还有一张双面脸,脸部带着撒加独有的相貌特征。

“我欠你许多情,一时半会还不了,所以刻了几件小东西送你。你看,正面笑脸、背面哭脸的是你,绵羊是我,面具是史昂老师,他是圣域的教皇。”

“为什么是三个?”撒加将小雕像握在手心,翻来覆去地看。

“我没考虑太多,心里想着你们就刻出来了。”穆答道,“自从跟随老师来到圣域,亲人、故乡、过去的生活对我来说不复存在。我没有什么朋友,在这里只有你对我好,还有史昂老师……”

穆想说:“我抛弃了嘉米尔的家,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人,一位父亲,一位兄长。因为我,你们之间生出了嫌隙,这不是我想看到的。我走了以后,教皇大人看重你,你们定能和睦相处,回到从前。”他想了很多,可是一个字也没说,怕说出来撒加难过。分别时应该说好听的祝福之语,这也是史昂教的。

撒加翻到雕像背面,对图案不甚理解:“我为什么要哭?你见过我哭吗?”

“啊,没有!”穆着急地道,“不好看吗?要不我磨掉,给你刻两张笑的……”

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撒加把三尊雕像收入怀中,“你刻得很贴切,连我自己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一面。”穆露出歉然之情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总感觉你的笑容的背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,不经意刻出来,错了请不要见怪。”

“怎么会,我们不是朋友吗?”撒加鼓起勇气抚了抚穆的面颊,“朋友之间肝胆相照,不必拘泥,更不存在‘见怪’一说,我很喜欢你的礼物。”

穆见他满意地收下了,双腿腾空跳了起来,分别的忧愁一扫而空:“太好了,我还怕你嫌弃呢!就这样吧,我要走了。你记得好好吃饭,早点睡觉,去冷的地方多穿一件衣服,替我照顾教皇大人,我走了啊!”

他还真是,马上就不见外了,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……撒加给穆绑上发带的时候从没想过回报,而现在,小孩子抽象的艺术品就在他掌中,有点好笑又感觉无可奈何。在他心里,欠了就欠了,还不了便不还,干吗非要撇清?永远欠下去才好……

穆走了,连影子也从圣域完全消失,这个人的一切没有在石壁砖墙上留下半点痕迹,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。撒加照常工作,指导新人,辅佐教皇,迪斯马斯克等人走了之后,除了管理北半球的辖区有些力不从心,其他的也没怎么样。

到了夜晚,撒加回到双子宫,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,房间黑得像古代陵墓。他忽然意识到穆所在的地方更早就进入了黑夜,再过一会黎明就要到来。想着想着,他渐渐感同身受:高原上一片孤寂,远离了族群没有人陪伴,旭日初升之时,穆是否感到寒凉?一种莫名的惆怅占据了他的心灵,有些东西哽在喉咙里,吞不下吐不出,影响呼吸。

他没有开灯,眼角的余光落在穆送的雕像上,教皇、羊、假装微笑实则哭泣的灵魂……某日所见的天使在眼前重现,双子宫的浮雕一直都在,只是天使的眼眸失去了光泽,暗黑中,恶魔摇曳生姿,张牙舞爪的轮廓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清晰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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