囧晨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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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祭坛第四部】传奇(撒穆)27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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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在一起有敏感词,分开可以发,系统不要太丧病

 

-------------拆分发送的第一段--------------

 

那一天,宾夕法尼亚局部地区发生了奇怪的震动,所幸没有人员伤亡。刚竣工的道场,崭新的水泥地,没用过的大楼,一日当中损毁过半。保险理赔人员脸子拉得老长,一处一处走访查勘,拍照记录,然后怨声载道。
  
  原本回圣城的计划搁浅了,撒加留下来监督施工,顺便修养身体。换普通人,这一战够死好几次的,他仗着一身修为,虽没大碍,肉体毕竟属于凡俗,经历一番破坏重组的折腾,大有疲劳之感。
  
  德里密端水送茶,当差跑腿,一晚到黑围着他转。殷勤自不待言,有多年追随的情分在,对撒加健康状况很是关心。“法王,要不咱们先回去。三叉市条件好,回去了做个体检。这边工程接近尾声了,差不离,叫别人盯着吧。”
  
  “既然接近尾声了,着什么急?”撒加正了正身子,证明完好无损。“我不用体检,一根毛的事情没有,拍那片子不如自己扫扫。都是你们堪布,操心过度容易紧张,每次催我上医院,这会见到了,一定要大说特说。”
  
  正抱怨,德里密手机响起来,埋头一看,还真是圣城打来的,除了穆想不到还有谁,可见背后不能说人。圣斗士前来挑战,撒加机智的关上大门,一张张能说会道的嘴,可没有把门。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去,穆没有马上赶来,已经是最大程度的体谅,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。电话?抱歉,不在合约之内。
  
  “喂,我是德里密呀,嗯,嗯…”
  
  德里密一边答应,一边冲撒加瞪眼珠子,比口形。
  
  “好,好,我替您去叫。”
  
  手机送到撒加面前,对方识趣的接走。
  
  “喂,是我呀,圣斗士?早就走了,没刺激他们,我看上去像那么凶的人?什么,工程进度?施工队正在打桩,你要不要听,地面一抖一抖,腰不酸腿不疼了,浑身上下舒服…”
  
  根据过往的经验,这电话一时半会儿打不完。德里密把撒加的行程单搁在桌上,需要他签字的文件放在下面。倒掉壶子里的陈水,烧上新的,然后悄悄离开,带上门。
  
  穆担心那边的情况,问了又问。法王再强,毕竟是医院里睡了大半年,有心脏病史的男人,怎能像过去一样,随便跟人打架?听到撒加一五一十的回答,没有咳嗽,没有憋喘,这才放下一点心来。
  
  “我真的没事,血压和心率别提多正常了,跟那约翰斯特劳斯新年音乐会一样亢奋。不给你打电话因为线路瘫痪,没有修好,大家都没办法和外界联系,除了德里密。他们世俗人士戒律少,有私用手机…”
  
  德里密渐渐走远,法王被圣斗士掀了禅房,暂时住在学员宿舍,道场尚未投入使用,就几个工作人员住在一起。空旷的走廊上,再一次响起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和德里密的相比,这一个,较为轻巧。
  
  撒加忙着讲电话,报告战况,和生活琐事。还要费心解释,之前毫不知情,没有故意把穆留在三叉市,不让他跟来,云云。“谁告诉你的?胡说八道,居心叵测!没有的事,绝对不可能,瞒谁也不能瞒你呀!”
  
  访客到了,里面正说得热闹,敲门的手伸出去又缩回,后来干脆靠上门板,津津有味的听起来。啧啧,这凶神恶煞,也有“好商量”的一面啊,感觉好不真实。大门猛的拉开,听墙角的一个没站稳,差点摔倒。好容易稳住身子,对上撒加皱巴巴的脸,挤得出水来。
  
  “呀…电话打完啦?哈哈,不好意思。其实我什么都没听到,只是借你这门抖沙子。外面施工,灰尘大,鞋进沙了,你瞧…”
  
  访客故作轻松,企图编个笑话蒙混过关,被揪着领口拉起来。
  
  “行了,不用装腔作势,我知道你是谁。”
  
  撒加将他扯正,在面前站直,顺手拍了拍心口。
  
  “加隆,你老了,怎么还像过去,冒冒失失的。”
  
  法王没有认错,访客就是上次的天使,一身奇装异服,穿得像火星救援,在三叉市海滨,和双子教堂地下室短暂的出现。那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,如何开场,如何转折,解释他们复杂的关系,以及惹恼了对方怎么脱身。来的路上,他连逃跑路线都看好了。
  
  机敏擅变如加隆,乍一下被兄长喊破身份,那个很久以前用过,几乎被遗忘的名字。伶牙俐齿失去了作用,一股酸楚之情涌上心头,哽在咽喉,上不去下不来。“有你在前面,早出生十分钟,我能老到哪去?”
  
  “哼,谁知道!你小子的事情,永远要往最坏的地方想。”
  
  冥河一别,几十年光阴弹指而过。一朝重逢,明明有数不清的话题,脱口而出的,却是在斗嘴。这是一种习惯,发自本能,条件反射,约定俗成。兄弟之间,从小到大的坚持,实在没有理由不继续下去。
  
  加隆外表看不出什么变化,还是分别时那样,因为有英灵殿神力加持。骨子里,已过花甲之年,垂垂老矣,充斥着沧桑的记忆。他记得小时候上树摘苹果,撒加在下面接着。记得被父母“处理”给黑衣人,餐风饮露,寻找哥哥的踪迹来到圣域。记得斯尼旺海岬,月黑风高,教皇厅风情旖旎,床前插着一支玫瑰,还有海因斯坦堡,和汹涌的阿□□河…
  
  那些都过去了,一去不复返…
  
  天上漫长的日子,加隆无数次设想,再见到哥哥会怎样。只是想想而已,随后找借口搪塞过去,我很忙他也很忙之类。撒加会怨他吗?像年轻的时候,一巴掌抽过来,骂骂咧咧,兄弟打架。或者想念他,一反常态的抱头痛哭,过去种种一笔勾销。不排除最坏的情况,可能性极大,撒加对他视而不见,不解释不原谅,形同陌路。
  
  好在这些设想,没一样应验。
  
  “混账!你也是个爷们,越活越倒退啦?给我稳重一点,别眼泪吧嗒的跟这掉,地毯是新的!”
  
  法王知道他想哭,故意拣粗鲁的话,唬这小子。其实他自己也难受,酸溜溜的,哽咽了嗓音。那一股难受劲缓过去,毕竟是过来人,站在云端睨视众生,加隆擤了一下鼻子,慢慢恢复常态。
  
  “你嫌了我一辈子,现在出家了,修点慈悲好不好?”
  
  “修慈悲?”撒加斜了他一眼。“我要修慈悲,就修死了,还能站这听你叨叨?奥丁和圣域之间有和平协议,你来找我冒了风险,不会要扯这个吧?”
  
  加隆“嗯”了一声,提到正事,自然警惕起来,留意了一下四周,所幸撒加住的地方,蚂蚁都没有。做兄长的放他进屋,不给沏茶茶,要喝水自己倒,苹果也不削皮。和过去在双子宫一样,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按理说久别重逢,怎么也得寒暄一番,搁他们俩身上,满满违和感,还是省了吧。
  
  天使摘下兜帽,露出几十年没见的脸,和过去别无二致,时光的打磨下下,神态有些变化。他变得镇定了,岁月精华沉淀眼底,年少轻狂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,是一种不易捕捉的狡黠。撒加是彻头彻尾的改变,从不同的娘胎出来,相貌大异,看不出两人是兄弟。只有小宇宙,重复着过去的波动,绝对不会认错。换皮相不换本质,应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俗语。
  
  弟弟摸摸下巴,英灵殿这么些年,也没蓄出一脸胡子。瓦拉哈尔,有他的新名字,脸嘛,还是维持原样吧,比那些维京强盗,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强。到了这把年纪,他当然明白了撒加的心意,当年所为,是恨铁不成钢。正因如此,才万分抱歉,感激、惭愧、紧张,什么情绪都有。
  
  “我该早点下来,阻止那些王八蛋对你动粗。教皇那兔崽子,下手太狠了,没轻没重!”
  
  对于不久前的那场战斗,撒加毫不介怀,反正没受伤,财产损失有保险公司赔偿。
  
  “教皇那小东西,比喝奶那会没强多少呀,穷兵黩武。管管普通人还行,下级教会黑得像锅底一样,想要我的命,想多了吧。”
  
  “呵呵…”加隆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“哥,我知道你厉害,世俗大牢笼是关不住的,一定要搞票大的出来,标新立异。可你别当出头鸟啊,现在可好,给那小子惦记上,一计不成再施一计。谁知往后,掏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,他可没什么好心,不像他师父。”
  
  “你听到什么了?”
  
  “一点点吧。那小子派出黄金,大败而归,以他的脾气不仅不会服输,还会用更残酷的手段和你死磕下去,不惜两败俱伤。我手下的女武神,带回一个消息,圣斗士和守夜人接触了,在过去无数个世纪,都是没有的事。”
  
  “你担心教皇勾结洛基的女儿,对付我?”撒加皱起头,据他所知,教皇虽不怎么样,原则还是有的,不会屑于向邪神诉苦。再说了,他一没杀人二没惹事,值得这样不依不挠,小题大作吗?
  
  加隆知道他不信,将一片白色羽毛拍到桌面上。那一根形态特异,不像天鹅或是鸬鹚,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鸟类。长如蒲苇,光洁透亮,倒像神话传说里的羽衣,或者怪物所有。
  
  “奥杰塔,尼弗海姆的瓦格里,那个阴险的女妖在西海岸现身了,离三叉市不到五十公里。教皇讨厌我,碍于奥丁的盟约,不会做什么。你不同,他恨冥界深入骨髓,比繁殖期的公羊还好斗,不会轻易放过你的。”
  
  撒加接过那片羽毛,放在手心,冰雪般洁净,柔腻的质感传入手掌,前因后果了然于心。世界诞生之初,光明与黑暗不断交战,神王奥丁占据至高天,洛基的三个儿女遁入地底。双方交战的时间,比人类历史还要久远,这场战争被称为永恒之战,绵延进入现代文明,要到世界末日那一天,才会终结。
  
  奥杰塔,女妖之首,是堕落的女武神,贴身服侍赫尔。她有一个黑羽的姐妹,奥杰莉娅,因向往地面世界,被布鲁格勒前领主彼得射杀。她们是长羽毛的魔鬼,深渊的异类,在人间出现,近期一定有灾难发生。
  
  “我在三叉市当警察的时候,见过一个守夜人。他犯了事,被关在特殊囚室。那人用手指血,画了一个衔尾蛇图案。只是匆匆一眼,某种神秘的力量流入我心底,后面发生的事,你都看见了。”
  
  奥丁有数之不清的英灵战士,赫尔有冥域囚徒,双方的手,并未因此,不伸向大地。撒加当日见到,是邪神创立的三位一体神教,侍奉巨蛇,巨狼,女死神,三个主人。信徒奔走民间,招揽了一帮亡命之徒,自称守夜人,采集凡人灵魂奉献主子。那日办案,警司长不经意闯入,与这个组织结下不解之缘,有了后来的故事。
  
  “嗯,是的,守夜人又再出现了,在加州一个娱乐会所。我监视他们几十年,线人非常可靠,有没有圣斗士参与,不会看错。哥你想想,这个时机,这个节骨眼,教皇刚输了一场,邪神恨你入骨,我认为是针对你的阴谋,所以…”
  
  加隆心里,对上次三叉市飓风,兄长被巨蛇附身一事,耿耿于怀。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,及时阻止?当年冥界一别,他自告奋勇,接替阵亡勇士捷克弗里德的位置,服侍奥丁,不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吗?利用神的力量,保护他们,保护三人生存的世界。
  
  “所以说你冒失,跟嫌弃没有关系。加隆,你把我都认错,真是不可理喻。”
  
  提到这件事,加隆先是一惊,他怎么知道?然后讷讷的不好意思。
  
  “咳咳,那是一个误会,失误,小概率事件,像头发丝那么小。”
  
  冥界分别之后,他算着日子,去地上找过兄长。在藏南高原看到小时候的穆,和一个壮小子玩耍。把牦牛大户的儿子,误认作哥哥,从此高枕无忧,没再考虑看看大洋彼岸的美利坚。很久以后发现这个谬误,已经太晚。撒加天资卓越,吸引耶梦加得,紧缠不放。
  
  “你哥变成那样,粗眉小眼塌鼻梁,你都不要怀疑一下?”
  
  法王这人,有时候表现大度,大彻大悟,有时候心眼比针眼还小,双重人格,投胎都难改。加隆绞尽脑汁,更换话题,希望他忘了养牦牛这一茬。
  
  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,我以为你们在一起嘛。嘿嘿,过去的事情不说也罢,现在在一起就好。”
  
  草草掩饰,语无伦次。
  
  “好,我们都很好,曲曲折折,创建了这圣城,不会再被神蒙蔽,走上歧途。问题是你,加隆,你有什么打算。等这里工程完了,跟我回去一趟,见见穆。你在阿□□河上答应人家,会去找他,还有我,你发誓我们会团聚。”
  
  加隆眨了眨眼,极缓极缓,慢到几近停滞。流水在脚下奔腾而过,溅起一人高的浪花,夹杂着亡灵的叹息,是哪辈子的事情?快要记不起来了…
  
  “哥,你知道,我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。我是个骗子,骗子说的话,岂能当真?”
  
  这个说法,撒加部分接受。他的确是个骗子,骗天骗地,骗自己。可是心,没办法作伪。
  
  “希腊人认为,冥河上的承诺是神圣的,不可取消。”
  
  “那是迷信,诗人的偏见。”
  
  透过苍老的眼,撒加看到一个人类,凄凉纠葛的灵魂,千回百转,离散漂浮。他的境界,已经脱离了这种困扰,俗世凡人的忧愁,执念,爱与无助。他经历过,因此懂得,现在的加隆,像极了某个时候的自己。
  
  出于悲悯,法王用最严谨的言辞,无比笃定的语气,告诉他。“但凡嘴里说出的话,会在法界留下回响。终有一天,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兑现,无论真情还是假意。加隆,语言是有力量的,这就是因果。”
  
  某人最怕他哥严肃,哥一严肃,就想做点什么破坏气氛,一点也不能忍。
  
  “天哪,刚才我还骂人来着。天上的哥们喝酒,比手劲,那人输了不服气,我俩争起来,一个不小心,侮辱他双亲。法王,我对老人家的屁股一点兴趣也没有,现在忏悔来得及吗?”
  
  撒加板起脸,“臭小子,收敛一点!胡言乱语,以后有你受的。”
  
  生理年龄小了一辈不止,在加隆面前,撒加还是以兄长自居。一日为兄,几辈子操心,全是习气,很难改变。闲话扯了几句,时间有限,回归正题。加隆郑重提出结盟,圣城与天上的英灵殿建立邦交,一同抵御其它势力。
  
  “你能应付一次,两次。那三次呢,四次,五次,无数次?圣域树大根深,从上一个冰河期,统治大地至今,对抗教皇够你脱层皮的,再加上守夜人。那群混蛋不讲规矩,可不像圣斗士,行事光明磊落。你不是探监见过一个吗?人渣是吧,鸡鸣狗盗,防不胜防。”
  
  撒加略微思索,一口拒绝了。
  
  “圣斗士和守夜人勾搭的,是私人行为,教皇不屑也不会和邪神合作。而你我一旦联手,奥丁公开支持冥王,才会把他们推到一个战线,导致世界性的混乱。光明与黑暗的平衡,一旦打破,任何一方占据上风,会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,引发大战,招致末日。”
  
  “哼!不就是打仗嘛。打呀,教皇和守夜人一起来,谁怕谁。”
  
  放以前,两人意见不同,必定会吵起来。可现在不了,撒加视野改变,悉知症结所在,说服兄弟,只需换个角度。
  
  “这点我信,你不怕,我也不怕。但你好像忘了什么,亲爱的弟弟,敢问圣域侍奉哪一尊神?”
  
  “战争女神,雅典娜,你明知故问。”
  
  “回答正确。”撒加拍拍手,“战争女神,顾名思义,是主宰战斗的神。战争是她的食粮,力量来源,所谓以战养战,越战越强。她每一天都在盼着有仗可打,不惜煽风点火,你还送上门去。换作我,偏不上当,不给她半点机会。网络时代了,做点什么不好,发动战争,割自己皮贴别人膘,想的美。”
  
  加隆闻言,若有所悟。瘟神喜欢疫病,火神喜欢烧屋,死神迷恋尸体,这世上,但凡主宰什么的,定然引诱别人投其所好。说到战争,圣域从古到今没有输过,只在罗马时期被阿瑞斯大规模渗透,掏空了支柱,差点覆灭。说到底,不就是法王这招吗?避免开火,加釜底抽薪。
  
  “这话有点意思,我没考虑周到。奥丁那老鬼,装傻充愣,向那个女人微笑,果然有他的思量。可是撒加,我也有一句,搁在这里。她不能动你,不能伤害你们两个,这是我的底限。”
  
  “嗯。”撒加情知,这会说什么都没用,加隆听不进去,机缘不到。日后该发生的发生了,愤怒,悲痛,懊恼,一一经历,水到渠成之时,他自然会明白。
  
  “不要为我做任何事,加隆,你成熟了,远比过去稳重,谨慎、善于思考。但是还不够,你要学会控制自己,做正确的事情,正确的决定。”
  
  联盟之事,没能谈妥,略感遗憾。对圣域的讨伐,撒加信心十足,加隆不如他乐观,活的时间越久,越清楚世道险恶。法王单人匹马,是众矢之的,今后每一步,都将危险重重,惊心动魄。
  
  “你呀,还是听不进我的意见,罢了,这臭脾气在我预料之中。哥,你现在是法王,看世界是不是像全息图一样,特别透彻?”
  
  “差不多吧。
  
  “外面盛传,你有洞察人心的能力,能观察别人的想法。我很好奇,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,能不能展示一下。告诉我,我在想什么,想过什么?”
  
  “这有什么意义呢?”
  
  “没有意义,只是让我放心,你的判断值得信服。”
  
  “让我想想。”撒加想了一下。“加隆,在我莽撞的关你水牢之后,很长一段时间,你严重怀疑我不爱你。从来没有,或者有过,但变了。这是你心上最大的创口,比肉体更甚,一切疯狂的起点,亦是痛苦的源泉。”
  
  他说的一个字不差,加隆终于见识到撒加的境界,无意间红了眼圈。
  
  “算你运气好,蒙对了,然后呢?接着说啊,说说你的感受。在我做了许多错误,对不住你的事之后。”
  
  “这是什么问题?有够蠢的!你是我唯一的弟弟,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,加隆,即使最糟糕的时候。当时我想教训你来着,因为你太不象话,哪料到会出意外?事发之后,我到处找你,找了很久,没找到。”
  
  短短一句话,说来轻巧,其中蕴含的酸楚,只有当事人清楚。积蓄已久的眼泪,从加隆眼眶涌出,这一次,撒加没有阻止。
  
  “混蛋!你比我聪明,比我强,什么都是,你是神的化身我是捣蛋鬼。从小到大,他们眼里只有你,看不到我。我羡慕你,嫉妒过你,你是我哥呀,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?”
  
  “又是蠢话,理那些人干嘛?他们鼠目寸光,我眼里有你啊。”
  
  “滚!”
  
  加隆从来没像这样,捂着鼻子哭泣,任由撒加拍他的背脊,不躲不闪。
  
  “好了好了,我该早点告诉你的,现在还不晚,是吗?”
  
  法王不喜欢钟,居住的地方,没有计时器。树枝的影子,从窗户进入洒在地上,随着光线变化,转了又转。
  
  他送加隆出门,告诉他,“我做梦都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,一个顶天立地,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汉。”
  
  “我也挺欣慰,你走上了…向往的那条路。你一直关心人类的命运,我没这种嗜好,但你的成就令我自豪。”
  
  撒加见他这么说,顺水推舟,“自豪就给你报个名,周末,节假日,拿一天时间过来体验…”
  
  加隆一听,吓坏了。他要喝酒,还要骂人,五戒守不到一半,夸哥哥两句不要紧,剥夺人身自由,万万不可!
  
  “不不不…这么好的机会,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,我慢走,你不送!”
  
  法王知道即将发生的事,恐怕没有机会了,按捺住说教的冲动,叫住害怕出家体验,急于脱身的弟弟。“嘿,老小子等等,还有个事,我想对你说。”
  
  “什么?”加隆无奈回头。
  
  “我也嫉妒过你,曾经,非常短暂,就那么一小会,不过现在好了。”
  
  加隆停下脚步,无言以对。这是长久以来,他想要的答案,全部。一个人的手,搭在另一个肩膀,日头偏西,走廊上,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很长。
  
  之后的工程,上班下班,按部就班。撒加监督施工,在叮叮咚咚的敲打,和水泥搅拌车发出的噪音中昏昏欲睡。穆派了一批帮手过来,说是支援修建,其实是魔星精锐,打架专家,把法王紧紧围起来,保护得密不透风。圣城那边,法界大学和译经部合并,脱不开身。等冗杂事务告一段落,穆忙不迭的赶到,撒加嘴上叽里咕噜,不要不要的,还是跟着回去了。
  
  时值岁末,迎来了圣城新一轮的发展势头。学院扩建,道场延伸,信众日渐增多。第一批学生毕业,撒加亲自灌顶,货真价实的洋和尚。还有深颜色的黑人,漂洋过海,回到非洲故乡传教。乡村茅草搭建道场,传回来的照片,穆装帧了挂在墙上。
  
  西海岸的冬天不算太冷,比穆在家乡好过。回想刚到这里,人生地不熟,住在贫民窟的陋室,头顶天窗,是唯一透气的地方,抬眼能望见天边的明月。转眼数年过去,他已在三叉市定居,傍晚拉撒加出门散步,怕坐久了,对他的心脏不好。
  
  “唔…”
  
  郊区街道,人气不旺,远不如中国沿海,也许有天气转冷的原因吧。穆站在宠物店外,透过橱窗,看到一笼小鸟,三两只挤在狭窄的空间。食盒是精心设计的工艺品,五颜六色,很是可爱。店里暖气,食物,水,一应俱全,什么都不缺,唯独没有自由。
  
  穆看得出了神,人类别具匠心营造的环境,对鸟儿来说,是自然界拙劣的仿品。供爪子停歇的横杆,糊满粪便,秽物到处都是。小动物滴溜溜转动眼珠,里面充斥着惶恐、不安。其中一只白的,靠到另一只身边,用朱红的喙,给同伴梳理羽毛。
  
  人生何尝不是,在忍耐中坚持,苦中作乐?短暂的一生,与忙碌、拥挤、恐惧为伴,在生与死的夹缝相逢,分享体温取暖。处境难以改变,就算当上总统,还是要死。而这种亲呢的方式,可以传递勇气,作为活下去的依靠。
  
  “看什么呢?”
  
  撒加走了几步,发现穆还在原地,回过头找他。门上的风铃轻轻摇摆,看看他再看看宠物店的情形,顿时明白大半。
  
  “它们被人驯化了,不止一代,生存能力几乎没有,草率的放到野外,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。”
  
  “嗯,我知道,你看它们俩,感情多好。”
  
  未来的事情,谁也说不清楚,在穆看来现在很好,就足够了。
  
  “你呀,就会关心这些,捐钱捐粮,一见到讨饭的就掏腰包,其实人家比你富多了。路边青蛙要捡,蚯蚓上街了要管,累不累啊。这天上飞的,水里游的,看起来柔弱,实则各有生存之道。他们自心变幻出来的命运,自作自受,自己享用,你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啊,记得那时流浪猫吗?”
  
  “嗯,知道,咱们刚征下地,准备大兴土木那会。”
  
  撒加开悟之后,把原本存来买房子的钱,魔星捐赠,还有冥王在地面的供奉,合在一起买了三叉市郊区的一块地皮。穆感叹美国的地价和建造费,数字惊人,撒加对沙加的敛财能力刮目相看。教主坐镇地狱,信徒们慷慨解囊,仅凭这号召力,就够造城传教了。
  
  打地基的时候,他们在活动板房居住,条件差一点,方便监督施工。当时板房外面,大片田野,缺乏食物来源。有群流浪猫,每天按时造临访,穆散发食物,它们就在附近聚集。
  
  有天早上,他照例早起,出门没几步,见到一只死掉的灰猫,一只白的守在旁边,大概是同伴吧。尸体被过往车辆反复碾压,薄成一片了,仍旧不肯离去。它衔了食物,放在死猫嘴旁,舔舐血肉模糊的皮毛,哀哀鸣叫。这只猫,无法接受朋友死亡的事实,幻想着只要等下去,它就会活过来,行动如初。
  
  “太可怜了!”
  
  穆把灰猫的尸体收了,用自己的批巾裹好,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掩埋。白猫一直跟着他,眼睁睁看着黄土,覆盖了同伴的身躯。它再也不能站起来,一同玩耍,在树荫下蹭毛,跃上台阶追逐。
  
  “喵…”
  
  撒加知道穆的毛病,给灰猫做了超度,安慰那只白的,用宇宙法性的声音。白猫听懂了真言,爪子摩擦胡须,湿漉漉的液体,从毛皮上滑落。很多人大概不知道,猫也会哭,但凡有灵性的动物,都有喜怒哀乐,类似人类的感受。
  
  法王头痛的不是猫,哄了小的,还要哄大的。穆把流浪猫的死,归咎到自己身上。若不是他们在此施工,工程车来来往往,打破昔日的宁静,怎么会有小生命被汽车撞死?
  
  撒加宽慰他,“生命易逝,国土脆危,一切熟悉的东西,都在不断变化,终将远离而去。无常面前,人命不比猫高贵,美国总统死后和蝼蚁一样。住在天上的神,历经时代更迭,千秋万代,也有命尽坠落的一天,我们也是呀。”
  
  “这些我都知道,只是…只是…”
  
  穆就像那只白猫,性子倔犟,抱定情与义,无法释怀。他用丰富的感情,敏感的思维,体察这世界,注定要被血淋淋的事实戳伤。
  
  “没关系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,老掉牙的,你可能听过。从前有两个年轻人,一个温和善良,一个孔武有力,喜欢炫耀。一天,力气大的得了把弓,向朋友展示武艺,把一条蛇射死在树上。他们不知道,而那条蛇是龙王的儿子,因此铸下大错。”
  
  “啊…”
  
  故事并没有完结。
  
  “善良的人心不忍,碍于友情,夸了朋友几句,射箭的洋洋得意。那以后,每一世,杀蛇的人都会早逝,死于非命,偿还当日的罪业。而他朋友,自己没作恶,因为违心的夸赞了罪行,常常目睹友人去世,守着他的尸身,痛哭流涕。”
  
  穆记得听过此类故事,内容不尽相同,意思差不多。那时的他,寄宿高原孤寺,一心向往凡俗,怀念家庭温暖,不懂人间凄苦。撒加随口一说,勾起往昔回忆,他以为,这是劝慰之言,却不知法王的密意,另有所指。

“嗯…哼哼哼…”
  
  爱琴海畔的希腊圣域,和西海岸差不多气候,冬季不是特别明显。少年哼着他从动画片里学来,上世纪80年代的歌谣,沿着石阶登上山崖。
  
  “哇…”
  
  放眼望去,一片巍峨,年轻人有点理解,这里的建筑为什么是白色。因为天很蓝,海很蓝,连风也是蔚蓝的,蓝白相配,像他一尘不染的家乡。与高原比呢,这里少了几分险峻,多出一些浪漫情怀,十几岁正是浪漫萌芽的年龄,懂得欣赏。
  
  朗尼是中国交换生,来希腊留学,学杂费全免。当地初中只选了这一个,全家人敲锣打鼓送到车站。下了飞机又上轮船,日夜兼程,赶到雅典教会学校。一个戴面具的女人,问过名字,专车带他到这里,成了教皇的客人。
  
  他会几句英文,简单的对答,其余一窍不通。法座大人无比慷慨,开口就是普通话,问起故乡近况,又特许跟在身边,学习希腊文。圣域地方不大,人口不少。这中间,极少人得幸登上十二宫,更少更少被允许进入教皇厅。
  
  少年初来乍到,不懂这从天而降的运气,意味着什么。他一个普通人,高原上平凡到不能再平凡,庄稼人的儿子,兼养几只羊。剥了皮,带骨头称斤,值不了几个钱。好在朗尼心大,遇到纠结的事,容易往宽处想。
  
  “也许教皇想找个人聊天呢?”
  
  一个完美的理由,他自我安慰。待到熟悉了居所,好奇心趋势他,往更高的地方攀登。法座大人日理万机,经常见不到人影,杂兵当他是贵客,不敢为难。于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,光天化日之下,大剌剌的上了女神殿。
  
  穿过宁静的藤花回廊,朗尼越走越深,七拐八拐,在一处宏伟的殿堂里,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。金灿灿,亮闪闪,流光溢彩,一排精美绝伦的黄金雕塑。后面有银色的的,更后面,还有被强光压住,极易忽视的青铜。
  
  少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艺术品,教科书,杂志,报刊,都没有。如果是文物,为什么没有玻璃罩?这种排列顺序,倒像是尚未完工,等待检修的作品。朗尼伸出手,碰了一下黄金羊,一种奇怪的感知传入脑海,好孤单呀。
  
  “为什么寂寞,不是有很多同伴陪着吗?”
  
  依次看下去,有抱水瓶的人,祈祷的少女,双面男子。狮子雕塑有几处裂痕,明显的缺口,朗尼抚摸伤处,耳畔响起小动物抽泣,呜呜呜,痛痛。他立刻捂住耳朵,左看右看,以为是幻觉。
  
  “嘿,小子,新来的?不懂规矩呀!”
  
  少年头上挨了一记,货真价实的拳头,这下真的痛起来了。回头一看,是个健壮小伙,当地人模样,横眉冷眼,穿着训练衫,不长的头发竖起来一丛,像个爆炸现场。
  
  “抱歉,我不清楚这里的情况,请原谅。”
  
  暴躁男瞪了他一眼,听到道歉的话,只当是个怂包,怕了自己。
  
  “哼哼,知道本大爷的厉害就好!说来是个秘密,私下里,谁不知道法座大人在这里修圣衣?实话告诉你吧,双子圣衣我要定了,像你这种菜鸟,去拜别的星座,也有还有一点希望,跟我作对死路一条。”
  
  朗尼对圣衣一窍不通,听杂兵提起过,很高端很厉害的样子,没有亲见。
  
  “这些是圣衣吗?要拜…原来是祭祀用品呀。”
  
  “傻瓜蛋!”安德烈“大爷”双手叉腰,一摇一摆,走到双面男子雕塑前。“祭祀有屁用,能把活人咒死,死人咒活吗?男子汉,想要什么就去争,靠力量,靠拳头。”说着,朝朗尼比了比,刚才揍他的凶器。
  
  “噢,我知道了,圣衣是用来打人的对不对?你是圣斗士!”
  
  朗尼天性开朗,头上的痛没消,心里已经忘得一干二净,对安德烈的武力值不无佩服。那人听了,更加得意忘形,简直要浮起来了。
  
  “我嘛,当然是圣斗士… 候补,获得资格只是时间问题。传说向圣衣许愿,就能获得庇护,通过测试,成为它的主人。虽然是迷信,把生命寄托在星座上的人,信一点没坏处。”
  
  安德烈为人粗鲁,对圣衣却十分的尊敬,拜倒在双面男子的雕塑前。
  
  “战争女神呀,请把这件圣衣赐给我吧,接受我的诚意,认可我的实力。请赐予我力量,击败敌人,赐予我勇气,对抗命运,我会为了这份荣誉,守护大地的。”
  
  朗尼在藏地,见过虔诚的佛教徒,一步一跪,匍匐心中神圣的存在。没想到异国他乡的希腊,人们也有信仰,为了某种执念奉献生命。
  
  “安德烈大爷。”朗尼的语言水平,以为那是他的名字,“我明白你的感受,但这些圣衣的心态很不好,你拜的这个在偷笑,其实…”
  
  他不说话,跟空气差不多,安德烈几乎忘了有人在,一开口就不吉利。圣斗士候补,费了牛劲偷爬上来,地皮还没踩热乎呢,听人唠叨老大不开心了,冲他吼起来。
  
  “你懂个屁呀!怎么还不走?去,到外面排队,给大爷把风,我拜完了才轮到你!”
  
  朗尼被他一通骂,老老实实走出去。外面青天白日,微风和煦,摇摇脑子,仿佛有大海的声音,怎么回事呀…
  
  石柱的阴影下,走出一个黑袍人,手持猫头鹰权杖,三重蟠龙头冠,胸口挂着一条祝福珠串,一粒粒宝石,硕大而饱满。
  
  “喂,你,小伙子。”黑袍人指了指朗尼,“过来。”
  
  少年吃了一惊,认得那是法座大人的装束,连忙跪下请安。下到一半,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托住,一动不能动。眨眼功夫,教皇从数十米外,到了他的身旁。
  
  “小伙子,我瞧你体格不错,怎么被人家赶出来了呢?”
  
  “教皇大人,朗尼不会打架,打不过他。”
  
  是了,这孩子是交换生,老实念书,没有受过训练。
  
  “我教你两招,进去再和那个候补生打,不许输给他。”
  
  “大人,打架是不对的。”
  
  “别人打你怎么办?”
  
  “我不和他争。”
  
  “他一定要打你呢?”
  
  “为什么呀?”
  
  “弱肉强食,物竞天择。小子,这世上只有输和赢,哪来那么多问题。”
  
  “他如果不讲道理,咱报警吧。”
  
  朗尼巴巴的望着他,这是教皇即位以来,听过最天真的回答。他想笑,笑容到了嘴角,生生凝结。如果是师父,也许会有类似的想法,听起来傻,他老人家一辈子反战,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。
  
  “好,我们不打架,只是切磋切磋。那个候补生太骄傲了,骄傲的人容易犯错,摔倒了爬不起来,你愿意帮他一把吗?”
  
  朗尼迟疑片刻,点了点头。
  
  “圣衣啊圣衣,你可一定要认准我哟,色雷斯第一帅的安德烈。我的安全系数高,比任何人都可靠,需要你的庇护…”
  
  训练生的迷信仪式,滔滔不绝,没完没了。朗尼蹑手蹑脚走进去,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态。但打架这种事情,他从来没有干过,心里七上八下,没个底,能不打最好。
  
  “打扰一下…”
  
  安德烈是个暴脾气,一再被人打断,肝火飕飕燃起来,冲上头顶。
  
  “我不是叫你在外面排队吗?你小子作死呀,还想被我打!”
  
  朗尼稳住和谐的五官,尽量让自己的保持平静,看起来无惧,还是免不了一两个抖音。
  
  “你刚才没有打败我,再来呀,谁出去放风还说不定呢。”
  
  “嘿呦!”训练生摩拳擦掌,“菜鸟造反啦?不给你点教训,大爷两个字白叫了!”
  
  大厅响起斗殴的声音,哎呀哎呀。教皇大人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,两个少年打成一团,难解难分。朗尼揪住安德烈的胳膊,安德烈绊住他的腿。要说实力,菜鸟当然不如圣斗士候补,教皇明白这一点,传了些小宇宙到朗尼体内。估摸着消耗殆尽,这才现身,阻止事态恶化。
  
  “法座大人恕罪…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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